今年出版的《张荣初回忆录》共分“我的前辈”“饥肠辘辘”“借遍同窗”等十个章节,记述怀集一中退休教师、中学特级教师、全国教育系统劳动模范、曾任《广东教学报》编辑的张荣初先生90年来的求学历程、从教经历、家庭婚姻、工作生活(社会变迁)见闻、出版书籍以及退休后的生活经历。
在回忆录的纸页间,一位九旬老人用平实的文字镌刻着生命的年轮。《张荣初回忆录》犹如一件布满岁月包浆的青铜器,其表面看似斑驳的纹路里,沉淀着个体生命与时代洪流碰撞激荡的永恒回响。当我们拂去历史的尘埃,凝视这部跨越九十载的生命实录,发现那些关于饥饿、求学、婚姻的私人叙事,早已在时光的熔炉里淬炼成解读中国现当代史的隐秘密码。
在“饥肠辘辘”与“借遍同窗”的章节里,作者用近乎白描的笔触勾勒出旧中国知识分子的生存困境。“晚上七时前后吃晚餐,第二天早上九时前后吃早餐,间隔十四个小时,加上吃的是‘浪打浪’的稀粥,因而早上上课时饥肠辘辘。”当饥饿像毒蛇般缠绕着求学的灵魂,他却以“借来”的生活费在知识的殿堂里执着前行。这种对精神世界的坚守,在“大学纪事”中升华为对真理的永恒追寻。在广东师范学院的青砖灰瓦间,我们仿佛看见无数个张荣初,知识分子们的精神得以突围,在那艰难的岁月中守护着文明的火种。
“上京代表的条件是‘根正苗红’,经过认真查对档案、广泛征求意见后名单终于隆重公布,本人有幸榜上有名,感到异常兴奋。”特殊年代里,“见毛主席”的瞬间成为整部回忆录的戏剧性转折。知识分子的命运如同飘摇的芦苇,在政治飓风中起伏跌宕。作者用克制而精准的文字,记录下那些被时代浪潮裹挟的日日夜夜。当他在“光辉岁月”中重新执起教鞭,那些被岁月磨砺的教育理念,已然浸透着对历史沧桑的深刻反思。
“曲折婚姻”章节里,作者将个人情感史放置在时代天幕下展开,将媒妁之言与自由恋爱的碰撞,传统伦理与现代观念的激荡,一一倾诉。这些看似私密的家庭叙事,实则是中国社会转型期文化断裂与重构的微观镜像。
作为历史见证者,张荣初在“光辉岁月”的工作生活见闻中以知识分子的独特视角,捕捉到社会肌理深处的细微震颤。“从‘文革’时期到20世纪90年代恢复高考,我参加了这次高考的评卷工作……”“‘四百’育新苗”“赴京了解高考信息、收集高考资料”,由这些工作过程中发生的事情,可窥见作者的“光辉岁月”。
从布票粮票到市场经济,从集体宿舍到单元楼房,这些生活碎片的拼接,恰似马赛克艺术般重构出改革开放的壮阔图景。“1962年,我从广州乘车去怀集,途中要过四个渡口,从早上七时出发,下午五时到达。五十年间,车程缩短至一个小时……”通过这些经历,作者见证了时代的变迁。当他在“著书立说”中梳理教育理念时,字里行间流淌的不仅是学术思考,更是对民族文化命运的深切关怀。
“灿烂夕阳”章节展现了作者晚年生活的诗意栖居。褪去历史赋予的种种角色,他在庭院晨昏中重新发现生命的本真。栽花养鱼、品茗读书的日常,在“养生之道”中被升华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生命哲学。这种返璞归真的生存智慧,恰似老庄思想在现代社会的悠远回响。
数字时代下,作者笔耕不辍的“著书立说”精神更显珍贵。他用文字对抗遗忘,用记忆抵抗虚无,为后世留下可供追溯的精神坐标。那些关于教育、养生、处世的人生体悟,在当代语境下焕发出新的生命力,成为治愈现代性焦虑的文化良方。
当合上这本厚重的回忆录,窗外的木棉树影正轻轻摇曳。作者用九十年光阴写就的生命之书,既是个体命运的微观叙事,更是民族精神的集体记忆。那些镌刻在时光深处的生命纹路,终将在代际传承中凝结成永恒的文化基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