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了,每当我走过住院部四楼那道总是渗透着消毒水气味的走廊,总会想起2014年刚入职时那个手足无措的自己。那时我刚穿上白大褂,胸牌上“住院医师”四个字让我感觉重到呼吸困难。在结核病区,我见过凌晨三点的母亲跪在重症室门口为抢救亲人而哀求的情景,见过20岁少女把抗结核药碾碎藏进饭盒的无奈——不是抗拒治疗,而是怕别人发现她患病。那时我总在深夜翻着泛黄的《实用内科学》,看着窗外的霓虹灯牌问自己:当疾病与贫穷交织成死结,年轻医生的听诊器究竟能改变什么?
直到2017年那个飘着柚子花香的清晨,我作为“脱贫攻坚战”帮扶队成员踏进怀集县大岗镇。在我印象中最深刻的就是一个叫小杜(化名)的贫困户,他是一位结核病患者,我还记得第一次入户调查的情景,四月的阳光正照在他编竹篾的手指上——那双手关节粗大却异常灵巧,把细薄的竹片编成振翅欲飞的蜻蜓。这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,自幼因残障至双腿行动不便,在十几岁时失去双亲。可他的灶台总擦得异常铮亮,破陶罐里插着不知名的野花。
七月流火时节,我注意到他咳嗽声里藏着异样的沙哑。出于职业敏感性,我于是蹲下身子为他听诊,他胸腔里的杂音像破损的风箱。后来县医院的检查结果证实了我的猜测:活动性肺结核。可当我拿着药箱上门时,他却紧张地说道:“何医生,别过来”,他苍白的手指节攥着口罩,“这病……传人”。
那一刻,孙思邈在《大医精诚》中写下的“若有疾厄来求救者,不得问其贵贱贫富”化为了具象。接下来,在我的建议下,村支书带着我和党员突击队给他住所进行了彻底消毒,县定点医院给予他免费治疗。半年后,他的疾病得到了控制;我们探望他时,在晨光里,看到他笑脸相迎,还看到党员先锋岗的红色袖标在晨雾中格外显眼。在给小杜做最后一次痰培养时,他突然问我:“何医生,你说共产党为什么非要管我这样的废人?”我指着正在帮村民修水管的村干部说:“你看老杜,他的党龄比你的年龄都长,他觉得为你这样有需要帮助的人奔忙,才是共产党员的体面。”
我们这代年轻医生都经历过这样的困惑:在如何妥善解决患者急难愁盼问题的当下,那双握过听诊器的手,还能握住什么?是小杜教会我,当我们在党旗下举起右手宣誓时,握住的不仅是听诊器,更是连接着千万百姓的生命线。
我亲眼见证基层党组织如何把“两不愁三保障”变成家家户户门前的自来水;我亦亲眼见证党员突击队用三天三夜建成标准化发热门诊。这让我真正读懂《党章》里那句话:“党在任何时候都把群众利益放在第一位”,就像小杜说,是共产党让他这样的残障人士“活得有筋骨”。
去年夏天,他打电话和我说:“现在村里发展党员,我也提交了入党申请书。你说过结核杆菌最怕阳光,我觉得共产党就是照进山沟里的那道光。”
我和小杜都在党的感召下成长了。十年间,我填过无数张结核菌素试验单,但最珍贵的永远是那份入党申请书。去年,我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向党组织递交入党申请书。从治病救人到健康扶贫,从共青团员到入党积极分子,我渐渐明白:青年医生的价值不在于攻克多少医学难题,而在于能否像毛细血管渗透组织液那样,把党的温暖传递到每个需要的角落。当我们在贫困地区建立起标准的防治点,当免费药盒千里迢迢送到每个贫困户手上,这就是我们对“人民至上、生命至上”最朴素的诠释。
最后,我想以改编自鲁迅先生的一句话与大家共勉:愿中国青年医师都摆脱冷气,只是向上走。有一分热,发一分光,就像萤火汇聚成星河,在党的旗帜下,照亮每一个需要温暖的角落。
(作者系肇庆市结核病防治所医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