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在三洲种下希望□  黄深甫

2024年04月13日 西江日报

  九市镇三洲村的木棉树,开得总要比别处迟一些。早春三月,别处的木棉花开满树,它还只是零星数朵;待到别处芳菲将尽,它才像变戏法一般,一时间怒放争艳、红霞满天。

  有人说它开花迟,是因为太大、太老。“大”是毋庸置疑的,近十层楼的高度,树干需四五人方能合抱,营养从根茎输送到枝头绽放成花朵,的确需要更大的分量和更长的时间。本县籍书画大师、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欧广勇称其游历西江流域诸省市,未见高大出其右者,欣然命名之“木棉王”并留墨勒石于树下。

  但“老”略有争议。林业部门认定的树龄是230年,但村民坚称远不止此。鉴于精准确定树龄只有砍掉数年轮一法,这个问题在一段时间内都会保持无解状态。

  争议不影响其成为村中一景。每年花开时节,人们从四处慕名而来,用镜头、画笔或者记忆,留下它的美貌英姿。即便不是花期,因其挺拔优美的树形、得天独厚的位置,也是游客打卡胜地。夏秋炎热之季,约上三两好友,坐于树荫之下,或吟唱尽兴,或观景不语,安享岁月静好,惬意得无可复加。

  三洲村因木棉古树闻名,却非因木棉古树而得名。三洲之名,得自村中另一名胜——被誉为蓬莱第三洲的三洲岩洞。

  321国道建成以前,三洲村与三洲岩是连成一体的。在更久远的时期,三洲或未成村,地势尚且低洼,船经此处,一眼可见岸边的石灰岩洞。这就解释了为何三洲岩本不起眼,历史上却有着不小的名声——在其最盛之时,不亚端州七星岩。

  史载到过三洲之人,不乏达官贵人、放臣迁客、文人雅士,最为著名的,莫过于以《爱莲说》一文传世的濂溪先生周敦颐及慕其名而专程造访的东坡居士苏轼。北宋熙宁元年季冬(1069年1月),时任广东转运判官周敦颐到访三洲岩并留下石刻。濂溪先生到访后,端溪令许鉴因建书院,是为三洲书院,又名濂溪书院。书院既为纪念到访而建,建设时间与到访时间相隔应不太远,很有可能是春节过后,阳历三月左右动土兴工。

  古时的书院,对于培养人才、传播教化有着极为重要的作用。书院建成13年后,距离三洲二十里开外的书堂村学子石处道金榜题名,成为德庆建制史上第一个高中进士之才。元末明初,乡兵头领李质从距离三洲不到十里的金定起家,审时度势,一跃成为明廷刑部尚书、靖江王右相,除以武功建业外,诗文亦有传世之作。如今三洲共有六姓,两人后裔各占其一。

  岁月有如西江河水,奔流不息,滚滚向前。千百载春去秋来,昔日荣耀烟消云散,时代风云更迭变幻。我们初到九市开展乡村振兴驻镇帮扶工作时,感觉不出三洲与其他自然村落有什么明显不同。

  人口不多,户数近百、人数半千,大部分青壮劳动力外出务工;土地稀缺,一大块被划入三洲岩景区开发范围,剩余不多村民留作自用,种点蔬菜口粮。土地基本没有流转,集体基本没有收入,村庄环境也很一般,江上风景虽好,但岸边与之不相协调。废旧房屋倒是拆了,空出一大片地,杂草丛生,荒凉一片。一度实施过风貌提升项目,由于种种原因烂了尾,球场空着,文化室锁着,房屋外立面改造了一部分,剩余的裸着。每次到访,心里都不由得一声叹息。

  村民自然不甘心村子沦落至此,一正两副三个村主任多方奔走,寻求改变。工作队自然也是他们争取的对象,软磨硬泡,竭尽所能。因为工程浩大,工作队力所不逮,迟迟找不到切入口。凡事也讲个天时地利人和,一次机缘巧合,获知有热心乡贤乐意助力,相邀见了一面,一拍即合,说干就干。

  先把未完工的球场建好,把空地清扫出来,绕着球场用渗水砖铺出一条绿道,其余地方浇上方正整齐的水泥板。空地南侧靠江,填土砌石建好护坡、装上护栏,既是防护亦是景观。经费有限,只能千方百计节省开支,三个村主任齐齐上阵、亲力亲为,帮工者均为村民,工钱象征性给、远低市价。

  木棉树西侧另有一块空地,因地类限制不能硬底,于是种树铺草、建成公园。也是三月,种下异木棉、人面子、宫粉紫荆等树苗四十多株。漫步其间,江风拂面,脑海里略过东坡先生的词句:“与谁同坐?明月清风我。”忆及三洲历史传承,自然而然定下公园主题:三洲家风家训生态公园。

  剩下那个闲置文化室,一开始我就想好了用途:建书屋。文化室不大,称之书院有些难副其实,书屋则刚好,仍冠以濂溪之名,希望能赓续其文脉。有人对建书屋颇有微词,说现在是信息时代,没人再看纸质书;说三洲是空心村,建好不能发挥作用,诸如此般。我的执念来自于自己的经历,小时候村里学校有个图书室,为我打开了世界的一扇窗,使我得以开阔视野、启迪心智,最终走出大山、改变命运。哪怕濂溪书院对大部分村民没有用处,只要能帮助哪怕只有一个农家孩童认识世界、获得成长,便是其价值所在。

  书屋计划得到了欢迎与支持,有人捐赠图书,有人捐赠设备,有人帮忙穿针引线,试图引入专业运营团队。市县图书馆伸来橄榄枝,将其建成县图书馆服务点,以及全县第三家肇庆市“砚都书房”。放学时候,众多学子流连其中、求知若渴,我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,以及三洲的未来。

  时光荏苒,如今又是三月。去年种下的树苗,早已生根发芽,有几株异木棉甚至开出了花朵。三洲的环境今非昔比,无论横看、竖看、从天上看,都是一幅精美喜人的画卷。来游玩的人更多了,有些拖家带口专程前来,一待就是小半天。每当来人称赞三洲的美丽,村民脸上都会洋溢着自豪的笑容。

  以三洲为圆心,建设家乡的热潮蔓延至周边的村子。同属旧圩村委会的吉鸿、黄牛岗、沙圳口,相邻留村村委会的河村、辣头村委会的芙芦冲,都来找过工作队,希望能以村民自筹一点、帮扶支持一点的形式,共同将村庄建得更美。

  植树节前,我们响应乡村绿化号召,在三洲再种下一批树苗,有紫花风铃等景观树种,也有荔枝龙眼等果木树苗。协助指导我们植树的村主任说,三月种树成活率高,只要把土踩实、把水浇透,树苗自会向下扎根、向上增长。

  看着尚未成林的树苗,突然想到,植树、育人、帮扶,其实道理都是相通的。都不可能立竿见影,一年半载看不出变化;都不可能一劳永逸,需要不间断的关注与投入。种下的树苗未必都能成活,培养的子弟未必都能成才,帮扶的成效未必都能彰显,只要心向美好、持续用力,假以时日,总有一些会成林、成才、成功,像三洲木棉那样长成参天大树,为这个五颜六色、充满希望的世界,绽放一份自己的精彩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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