拾阶鼎湖□ 侯恒润

2024年04月13日 西江日报

  晓寒轻,莲花庵下春意闹;

  斜阳晚,飞水潭边仙径幽。——题记

  三月,春风犹如百花酿的酒,吹出醉人的味道。这个季节,适合找个人谈一场恋爱,抑或邀约一个想约很久的人,走出郊外,在漫天无际春色中,演绎一幕不染尘烟的忘我。于是,在三月末,在烟笼叠翠、水浸春色的某一天清晨,趁着春闲腹饱,与老同学相约到鼎湖踏青,去瞧瞧云鼎胜景的山秀水好。

  雨,早上出门之后开始落的,起初很小,沾衣欲湿,若有若无。车行路上,滴答滴答,慢慢下大了起来。雨落中途,无论继续向前,还是匆匆折返,似乎功夫都是一样的。我毅然选择了前者,继续前行。雨刮忙不迭地俯下爬起,爬起俯下,不急不躁地驱着雨,开着路。雨流如注,在车的挡风玻璃上漫不经心地演绎着圆舞曲,然后匆匆退场。转动方向盘时分了分心:这多像那喧嚣的浮世,从轰轰烈烈到寂然无声,中间隔着的无非是一场梦的距离,有多少东西可以左右,左右了多少东西又怎样。偶有汽车驰过,揉乱了思绪,惊扰了静谧。

  老同学的车从广州出发,还没有到。我只好孤零零地立在园区的大门边等。这里是我和老同学相互等待的地方,不用提前预约,从来心照不宣。在这样一个空档里,我平常总是习惯随便给自己安排点儿事做,或听说书,或看来往的过客,安若静波,不起波澜。

  而今日却不能,心里不自主地低估着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。春雨淅淅,凉凉地滴在发丝间。人生好像时常会遭受这样的戏弄,跳出一个恍惚,跟丢了魂魄似的,不知道是什么个究竟,也不懒得知道该如何禅定。还是稍微盘算下昨天晚上商量的路线,大约是从大门拾阶而上庆云寺庙,路过双虹飞堑,进入蝴蝶谷,下午到宝鼎园,在听涛亭休憩后至飞水潭,经环翠桥到大门。

  雨渐渐稀疏如露珠,轻轻地飘落,走过的每一寸空间,播种了春的生机与希望, 花瓣上、竹叶间……晕染了山上的所有。老同学的车在视线中出现时,我也并无太多的欢喜,只觉平常。好像春夏秋冬的四季轮回,事先定好了的,只需耐心地等即可。

  春雨过后,总有些凉意和清风。在前行的山道上,一边繁茂青翠,一边旧叶飘零。鸟是树上会动的花朵,吱喳里跳动着喜悦,在繁花嫩叶间藏匿的雨水里飞掠,身影袅娜灵性地读懂了春意,轻点叶面,雕琢青翠欲滴,把一年美好憧憬折叠进层层密密匝匝的绿叶中。

  上庆云寺的路上与老同学闲聊渔樵琐事,染着微微的雨丝应有一番禅韵。三十而立,不敢轻言流年漫长,半路坎坷半路折腾也算过来了。算了吧,那凡庸如常的日子,哪里经得起那么多地回首?哪怕是,这如诗可歌的阳春三月,无论是花季雨季的封开江口,还是现在云淡风轻的肇庆鼎湖,这也只是浸润在诗歌辞赋里的一蓑烟雨,一场春梦半晌微醺,匆匆赏几趟花,捻几片落红。

  客游图画里,宛若时光倒流;人语云水间,依稀欢乐如昨。不觉察间,蝴蝶翩翩起舞,脑海中,思量着诗句的韵脚。岁月善于展开绵长画卷,收录人世烟火里最为寻常的镌刻。沿山麓徒步直上,我们重温年少中学时爬后山长坡从初中部绕回本部宿舍的场景。同学说,那时候,他在前面跑,我在后面总追不上,但我们还是跑进最快的梯队。是啊,那时候,不懂得倦怠,或坐,或跑,或任性地将青春冷落在一旁,不管不问。思绪泛潮,辛亏旁边还是当年的玩伴儿,情感无须设限,肆意流泻与闲云悠悠,清风漾漾,不扰不惊,浑然一体。

  双虹飞堑,行人来来往往。芸芸众生,每个人行走的路不一样,遇见的风景也不一样,所谓的冷暖自知,应如是。我们不必谈论他人是非,想想自己踏过几道沼泽,种种艰难,也只有自己最为刻骨铭心。旁边一群穿校服的初中生走过,嘴角洋溢着青春赋予的自信。老同学很合时宜地递我一瓶水,看得出他有点气喘。我打趣道:“到此处才进一步,愿兄台勿废半途。”

  从蝴蝶谷出到宝鼎园,已是下午三时。天青色等烟雨,而我在等……如诗如画,如梦如烟。只轻轻一句,便情不自禁地被铐上了思念的枷锁,牵使我们在宝鼎边的亭子坐下。余音袅袅里,一个个温婉音符,从心底里勾起一幅幅回忆的画面,让我想起了那年贺江畔的蒙蒙烟雨。

  天青色,是一袭烟雨的颜色,是撑着一把黛青色的油纸伞的南方女子,穿着一身底色绣有青花的旗袍,温婉端庄地在开建古城的青石板小路上慢步徐行,轻轻回眸,莞尔一笑……一幅南派气息的朦胧水墨画般静美。抚栏远眺,看不尽的烟花柳绿,道不完的湖光山色,哪怕是每一个角落的墨绿青苔,哪怕飘落亭前的每一朵粉色花瓣,甚至端坐楼阁窗前细读天地相接的蒙蒙细雨。

  听说青瓷出炉的一瞬必须是烟雨天,一抹浪漫纯净的颜色,必须耐心等待一场不知何时会降临的雨,釉色才会渐变成梦幻般的天青色。奈何,一生一世一浮华,一程一更一回归。阡陌多纵横,世事易翻卷。风光不再是,桃花依旧春风。

  飞水潭边,尘烟飘飘,云水依依,隐去不安的纠结。抬头仰望,倚着风吹碧水的诗音,看行云流水飘逸地勾勒俗世的玲珑。下山路上,我努力装出一副陶醉的模样,集中精力去赏花阅景,可心底的暗流却汹涌不止,时刻警惕着返程的时间。同行的人,亦心事重重。两人就像背负行囊的拾荒者,全然不能心无旁骛地投入进彼此的交流中。花木寂然,不喜不怒,始终悠然地开谢,却不动声色地将大自然的精华密密地储藏于年轮间。人也一样,我亦渴望着采一眸草的芽绿,丰盈生命的底色;捕一只五彩的蝶,摇醒沉睡的念想;借一朵花的蕊心,唤回流逝的岁月。亦渴望着能将这三月的春光镶嵌在生命的旅途中,在未来某个阴云不散的雨日,取出来品赏。

  回到单位的时候,杏花春雨又开始下,新铺的沥青地面上有些许了积水,浅浅的水洼,如别致的小令,映射出属于自己的小天地。我好像在突兀中释然了,不再如今早上般惶惑不安,从容地踩着水洼,牵着一群溅起的精灵,缓步行走在雨中。

  春雨淅沥,何必纷纷。人生,奢求的东西不要太多,素颜素心,寻找一个生活与工作的平衡点,一份属于自己的快乐,默守一盏氤氲、一窗明月、一季花开。栖居在流水的年华里,执念如一株深谷幽兰,幽幽吐芳。平躺在安静的时光中,浅念过往,几度春风。偏居一隅,日出日落,晴耕雨读,安静地做自己想做的事。闲暇之余,偶尔用一支瘦笔,积攒生活里的阳光,素描成有形的文字,装帧一幅可读的画卷,在闲暇的日子里,翻阅。然后,与未来的某个时日重叠,堆积快乐,取暖。不至于孤单,寂寥。

  兴许,人生最美的踏青,莫过于山山水水的远方,也莫过于在文字里遇见最美的自己。此刻,任意象流淌,借夜色深深,让雨丝拉长灵感,敲打出星星点点的标点符号,再一字一句地沉淀下来;让满腔久积的思绪,一遍遍流泻成文章,书写出半分惬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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