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乡的喜鹊,把窝搭在高树旁出的枝丫上。
风来,树枝摇摇欲坠。
鹊巢虽上下左右飘忽,却稳若磐石。
一家几口,有事无事地“喳喳喳”地高叫一番,了无牵挂。
小时候,我想掏鸟窝,可爬到半树就只能望鹊兴叹。
喜鹊,在摇摇晃晃中安稳度日。
父亲有一支老式的气枪。
我曾偷偷地拿枪,充弹,压气,举起,有模有样地瞄准鹊巢。
一声响。风却调皮地改变枪弹的路线。
父亲笑着告诉我,你看不到风的。
有时候,人不能理解某些事理的存在。
看不到风动的天空,太大。人,往往也太不可自量。
家里起泥房时,贪玩的我爬上土墙,抓不稳而重重摔下,折了手腕。
外公给我敷草药时说,喜鹊是吉祥物。最危险的地方,就是它最安全的住所。可对于人来说,最安全的却是最危险的。
我半信半疑。
外婆则点燃一支香,插在煮熟的鸡蛋上,连我的衣服放在篮子里。她半跪在袅袅的烟雾里,念念有词。
然后,她用满是皱纹的手剥开蛋壳,可我迫不及待地一口吞下。
长大后,我才知道那是农村的习俗,叫做“脱魂”。
至今,我都没读懂从外婆嘴里蹦出来的种种祈祷。
也许,风太大,听不清楚。也许,外婆的口音与母亲不同,听不明白。
鸡蛋的味道,很老土。
外公外婆去世好几十年了。母亲的心也空了几十年。
每逢路过那片枯黄的甘蔗林,我总会不由自主地隔着车窗遥望沉睡的外公外婆。
风很大。甘蔗林沙沙作响。
年迈的母亲,始终以一个孩子的身份眺望她近在咫尺的家。
尽管,她并不孤独。
不知何时,风把喜鹊吹走了。从此,“喳喳喳”快速而平缓的叫声便销声匿迹。
那窝喜鹊举家别处,落户他方。
唯有如风一样的呼唤,把童年的墙皮剥出一痕平平仄仄深深浅浅的记忆。
再后来,父亲也走了。
气枪,生锈,消逝。
风行的日子里,我常常听到脚印独自哭泣的声音。
那一定是起风了。
很冷。